我们的基因
我们的基因 谢安琪·浦铭心 「人最讨厌没个性 做大事要几岁便被承认…」 自懂事以来,经已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很「迷信」。 人很奇怪。 他们沉迷迷信,喜欢迷信,害怕迷信,凭空忌讳。总之喜欢令自己不得不信。就是总要搵一些东西去信。而就这样「信」是不足够的,要「迷信」。 如不想参与,只可动一动脑想方法。 首先,自小经已装出我有「自闭症」这个先兆。 一九八六年,科技并未算发达,我在图书馆找到一本关于自闭症的书·熟读了,便开始练习。 我知道由自己的口说出来,可信性不高,自闭症不是伤风,不会由自己说出口的。我努力模仿,而并不是一朝一夕的。谈的是日复日的重复建立。 我模仿别人的笔迹,写了一封医生信家长的信,清楚说明浦铭心有着微自闭症。对,是微。书面上又叫间歇性。这点很重要,「微」则代表不需要特别看待,而又可以令我选择性地收听别人的话。 我什至找来一位失意的舞台剧演员来「家访」。饰演半校内医生的角色。 重点是这位演员一定要是一名老外。因为语言不灵光又是另一门「沟通重点」。 你或许会问,老外演员哪来找,我会说,自己的事自己管。这位老外是隔壁区域一间茶餐厅的常客。四杯奶茶四片奶油多,换他一个演出经验。要记得这个年代,人们看惯了电视机的港式演出。老外家访,在八十年代是一件极度夸张而可信度高的事情。 这样那样,很快经已演好了我患有自闭症的这个角色前设。 我家并不富有,没能力去作出额外的测试。亦捉到了大众向往「迷信」这一点。微自闭,足以换取一份儿时自由。 我不认同因为「家庭」这个概念而要把所有人都捆绑起来。再者,我更希望能有天找到合适自己的。而不是单单地接受与生俱来的配给。 而当然,什么才算合适?我也不知道。 只知有这个可能要花整段人生去探索的事情。又或一辈子或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也一点也不出奇,我只知人生这个过程,就是总要有出发的时候,没出发,哪来历程。 没有人接送放学。 没有人接耳交谈。 没朋没友。 没说没话。 没交没际。 没际没遇。 亥时出世这句话多好。反吉祥。破迷信。 我只相信,多么想好好的做人。人生自主权,比任何事也来得重要。 直到我遇到这个人之前,我与风儿作伴,与花儿渐老。 有时候看到同学们的目光,或听到古怪传闻的一刻,我会笑在心。 什么配套就有什么的目光。这一点,相信不难明白。 很简单,嘈杂和宁静,其实还有什么需要拣。 我喜欢玩电子游戏机。街口士多有一台新推出的电子游戏叫「街头霸王」。 这是我绐自己的午夜娱乐。 夜行,六次遇到一个人。 首次碰见,其实在一次罚留堂的下午。 日落西斜。 我们留堂的出发点,极端地不同。我是为了偷走化学室一把合乎夜行打游戏机需要尺寸的铁尺而到此的。而他留堂的目的,是无所谓。打扫,擦地,点名,发呆,他好像什么都没所谓。 我只知道,他并没有用别人看我的目光看我。甚至乎我感觉到他好像知道我根本并没有「自闭症」。当然,我不认为他知道任何细节,又或者只是我认为他好像知道,而到底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其实我也不太知道。 我只知道,初次感到那份没名没姓的未知,多好。 不久的后来,我知道这个人叫董折。 我留意到,他曾经在阳台上看我。 有天我忍不住问。 我:「你做乜嘢望我?」 他:「你唔望我又点知我望你?」 我:「我唔望你又点知你望我?」 他:「我冇望又点知你有冇望?我望到你冇望,而你唔会见到自己有冇望。」 我:「咁你即系有望?」 他:「唔…好难讲因为我唔会睇到自己有冇望。」 我:「…」 我没说下去,不是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继续妙说下去。 而是我对刚刚整段对话感到一刻的惊讶。和一名互不相识的人「闲话」起来。 「…」 他:「可能有日,换了是你在阳台上看我。」 我说我不会在阳台上看你,因为刚刚说的,是巧合望见。没相约便没会面。 他说:「不约而会,比约会更罕有。」 我们静了好一会,大家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我:「你有冇谂过有一日会离开这个地方。」 他:「冇…不过我有天想去切尔诺贝尔。」 这个地方名字很陌生,好像在收音机上听过。听说是一个核泄之禁地。 我问他为何想去这个地方。他想了想然后说,想去一个永远去不到的地方。 这感觉多奇妙。 这样那样,跟他相识了九十一天。 时空一转,转眼一个十年。 来到这刻,我只知道我经已站在阳台上看你。 浦铭心。 「看着那一支烟断了,勇悍地发挥 人类原始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