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言
李雨《寡言》创作手记: 总觉得父亲在我心中是很重很重的。 从前他务工后回家的日期很重,他背上的责任与脚步很重,他从未也不会对我讲出口的话很重,好像因为这样,有他参与的我的童年记忆都变得很重。 我所有的感性温柔的部分,在他面前,永远只能是蜻蜓点水的问候和询问点头,反过来,姐和他的话总稍微多一些,她更会拥抱,更会讲爱与表达,父亲转过身,她也能在背影面前絮絮不断,但父亲从来是倾听者,他不回答,从来不代表他没有回答。 写关于亲人的东西,一度容易又不容易,怕一不小心就写得太浓厚。肉眼可见的浓厚,再回头看时总要觉得造作。但又无法写几月,写几年,想着他落笔下来,其实是像小学时写作文时那样在开头认认真真的写了书名号——《我的父亲》。 写给父亲,像是我渴望与有关他的记忆有所联结的执念,是我在他清楚知道我会写给他时,哪怕知道他不会读,也必须要写的信。 我眼里的他从未是强者,从未扬眉吐气过,也从未真正体面。我也不知晓,不可能会问,他因此而服气自己时间的流逝吗,或在日复一日的底层苦力劳作中,曾在意过自己时间的流逝吗。我只能在我自己的时间中摸索他经历过的边角,以不可名状而不足以安慰他的谅解,自私的让身为他女儿、与他拥有着同样倔强、渴望与他拥有同样结实的皮肉的我自己得到安慰。 过去在某个城市时,有段时间他骑三轮车维生,晚上载我放学,他腿很短,骑车的时候身体总是左一下右一下,几乎是半站立的状态前行,大腿经常磨伤,生活是太辛苦太辛苦的一件事情,是他习以为常,而我又自小知道太辛苦的一件事情。 在雨天翻车到泥地里那次,他从地上爬起来,我也从地上爬起来,我们都无暇去拉对方一把,但我们都看着对方在眼皮子底下站起来,将车子扶起,他前我后,重新上路。 这些泥水似乎一直挂在他身上,在他曾摔进泥地里之前,是父亲和泥土的大半生,让我偶尔幻觉,父亲本身就是泥土一样。 而我身上的泥水,负重的难以清洗的厚实部分,亦是继承自他尘土飞扬的路途。 沉默寡言如他,赠予我过极其少的话语中,我记得「人要记得别人的好,只记得别人的不好,自己的日子过不安宁。」「苦点不怕,苦点不怕。」 其他的话留给别人去说吧,你不必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