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

王菲 第十张粤语大碟《敷衍》 我几度梦过荒城里那日落秋山 梦醒叫了外卖西红柿炒饭 我走在每天必经的路 却发觉这只不过是条走惯了的迷途 我没能开心欢畅 也无法痛快感伤 于是生活变成 敷衍 敷衍 1997遗憾缺席 新艺宝最后一辑 亚洲乐坛唯一跨世纪天后 王菲 第十张粤语大碟《敷衍》 日本摄影大师 藤代冥砂 首度跨国掌镜 据说最暗处也有光明 照不穿我也映得出你 1996年，王菲正爱得天翻地覆，与心爱的人谱出生涯中实验与概念性最强的专辑《浮躁》；同时有孕在身的她，仍往新艺宝唱录了10粤语歌曲，作为合约的结束。与破格的《浮躁》不同，这10首歌是《Di-Dar》的延续：如梦似幻的Dream Pop、黯色幽微的Trip Hop，在甜美的歌声里，贯穿着浓厚的悲剧性。没想到，这张粤语专辑《敷衍》迟到了18年。1997年，为了对敌王菲新东家百代的《王菲》国语同名专辑，新艺宝将她最后这张碟一拆为四，分别发了两张EP《玩具》与《自便》，各收录五/三首新歌，并将另外两打散进精选辑。由于仓促拆成EP，曲序上以单曲作为思考，多年来乐迷们不断拼凑这张粤语专辑的原貌，如今谜团终于揭晓。重新出土的粤语经典《敷衍》，由浮躁音乐与香港环球唱片合作，封面及内页为日本摄影大师藤代冥砂提供当年拍摄的珍贵未曝光照片，曲序经过巧妙编排，加上林包办全数词作，头尾呼应。 十首曲序安排从黑暗到光明，前三曲《敷衍》《暗涌》《心惊胆战》绵密的湿黏感，再到《守护天使》《守时》甜蜜的漂浮味，援引出《不得了》《玩具》叫嚣的游戏，最终以《我信》《自便》散漫的颓废，挟带完美的收尾《约定》。 同时，唱片公司亦遵照九零年代「卡带」的设定，A面前五首与B面后五首，播放时间相近，皆约为21分钟，总计近42分钟。 其中擅于英伦迷幻美学的Adrian Chan负责了五首歌的编曲，超越了《Di-Dar》时期的数量；同样箇中高手的C.Y.KONG则操刀两曲，难得向梦幻流行乐暂别，造起清爽小品。 原本被打散的《不得了》《玩具》，连著听，竟发现用了同一旋律；而在爱情中《敷衍》的命题，驰骋全辑，悲观与随便的信念，彷佛注定了结局。 暗涌的池水18年后依旧。 1. 敷衍 房子忽地歪斜了，嗡鸣声震。不祥的音效敲打，像坏掉的钟；Trip Hop趴在楼梯扶手，诡异爬行；不带感情的王菲带了柄拖把，拖著咬字：「本想好好的伤感/想放任/但是没泪痕」。延续了《Di-Dar》时期的迷离，Adrian Chan的编曲已走出模仿的路，称职平贴林夕百无聊赖的世界，以及Beyond贝斯手黄家强的曲色。那般黏黏湿湿的不快，为整张专辑定了调：「我世界纵没理想/对你却有著妄想」。为情人敷衍，也好过再次落空。 2. 暗涌 这儿是黑夜，悲剧里的道别，眉头是绵密的钢琴，睫毛是落雨的乌云。「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才第一段，林夕便交出了词涯代表作，与作曲陈辉阳的组合，三年后再谱陈奕迅《K歌之王》，藏进王菲的《我愿意》与《约定》字眼。从小古典音乐背景的陈辉阳，以流动的钢琴为意象，飞湍瀑流的速度，不时伴有浩荡弦乐与典雅吉他；副歌间如珠玉落盘的琴音，与结尾的狂澜一收，最是精彩。 3. 心惊胆战 你的表演是烟，等戏的人是雾。幽冥的空声铺底，铜钹轻响，小鼓连击，张亚东招待，一场冷汗湿透的秀。过去在《Di-Dar》与《浮躁》里，他多以Dream Pop造梦，眼观同伙C.Y.Kong迷路於Trip Hop灯区；这回张忍不住小露一手，迷魅的Trip Hop造戏，与辑中的《敷衍》前后呼应。王菲延续其漫不在乎的唱法：「让我心、惊、胆、战/等不及你表演」。冷眼旁观，暗⾃自抽搐，尾声刻意掉拍，打了哆嗦，止於寒栗。 4. 守护天使 云端储存你的一切，永未被发现。习於Cocteau Twins的仙乐飘飘，袭於黄舒骏《天使》的欲动蠢蠢，黄家强写的《守护天使》仍似在云间，恋爱的Dream Pop，模糊的景深。仿同《冷战》的两轨声部，真假⾳音交会，只是林夕玩了前后叠音，比如行至「时刻靠在你路途」的「路」时，不候唱毕，便衔嵌「路过了但你未必知道」；抑或「美好」与「耗损」（好与耗）的同⾳音相叠，宛如穿越多层云雾，甚为巧妙。从《心惊胆战》等到《守护天使》，命题连贯，苦等兴叹。 5. 守时 我们约一点钟，边缘咖啡见。按曲序，《守时》以及《守护天使》前后链结，等著守著；而在林夕的巧笔下，《守时》又与《约定》成了双胞胎，不仅皆为陈小霞作品，还各职A/B面末曲：「情缘总不会准时/若真的可以/能和你未一起便白头/未算迟」遥相对照「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我们邂逅得太晚，何以弥补往年？翻唱自李明依《爱的决定》，陈小霞缱绻凄美的情歌，永远浪漫；王菲蜜甜不腻的嗓⾳音，从未来迟。 6. 不得了 放大镜是订制的，见你哇哇的叫，我开怀大笑。C.Y.Kong揉合了羊毛衫轻爽的编曲，恬淡中带点俏皮，与其一块打造的《玩具》这回放进专辑连著听，可发现前者01:16秒时的慢奏吉他，像极了后者2:09秒时的轻快吉他。林夕捕捉爱情中常被放大的小问题，其实庸人自扰；同年，他又写了《王菲》国语专辑的《小题大做》，词意几近契合，曲末更提到了「一起来吃喝玩乐/不得了」，可视为延伸聆听。（附注：《玩具》则唱道「一起渴睡一起醉」，颇有雷同） 7. 玩具 一起去买空虚寂寞，反斗城里供需急迫。同属羊毛衫风格，同为C.Y.Kong出手，一派写意轻巧，后段还有《梦游》般飘飘然的合成器声响。「除了你那须根太嫩/那副漂亮容貌没破损/除了那套新衣未会穿/你也算是完全/占据你是满⾜足不过的志愿」。林夕这番「物化」的比拟堪称一绝，「彼此也有玩具」的说法隐喻性伴侣，同时也与《敷衍》成为前后文。一起渴睡一起醉，一起去空虚？这是问句，而肯定句写得更精辟：没法一起失去。 8. 我信 疯子从没觉得自己是疯子，反覆诘问，翻覆结巴。沿著《敷衍》的编曲，Adrian Chan踩著小碎拍，前奏仍诡谲，可却慢慢开展，玩兴好比降速后的《玩具》。王菲唱：「据说有信仰会上天堂」，也曾在旧作《出路》中无比困惑：「我信佛/这有没有帮助」。林夕运用歌词的重复性：「我信我信我信/请信任我的愚蠢」对比「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找谁渡我的迷津」，加重听者的错乱，加深整体的迷幻。 9. 自便 你是7-ELEVEN的白灯，而我是飞蚊。Adrian Chan依循著《我信》的小碎拍，淡而化之的吉他，呜咽发懒的合成器，佐以王菲走在钢索上的高音，描出迷幻味。「这生命我只需要⼀一半/让你双手来吧」。林夕笔中敷衍人生的态度，连自己的未来、自由、运程与价值都抛弃了，叫人自便到取，切中专辑命题：我到底相信什麼？我有理想吗？我是玩具吗？我是感情货吗？ 10. 约定 旅馆前道别，凄绝的戏；假如没有死，和你约定。雨声是凝住的眼泪，钟声是肃穆的誓言，Adrian Chan先透过如此的场景设定，雨声与钟声，还有歌词里「结他的和弦」谱曲，伴著弦乐勾勒出轮廓。林夕写回忆是多麼细腻，旅馆的门牌、笑著的神态、走半哩长街、灯照一脸黄、微温的便当、还有街角流过的声线。「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陈小霞的凄美隽永，就算忘掉天地，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