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一切

2000年，“百代唱片”高调入主中国内地，尽管这个内地分部最开始从上到下只有徐毅一杆枪，但毕竟也是“百代唱片”这个国际大厂牌在事隔50多年后重回大陆，做为回归的第一弹，郑钧有幸成为内地“百代唱片”的第一位签约歌手。不过，在当时却有很多媒体将郑钧当成了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与“百代唱片”的内地歌手，并迅速的拉来了周璇以证明兹段历史的沧桑和有纪念意义。其实，真正在建国后签约“百代唱片”的第一位内地歌手不是郑钧而是常宽，只不过常宽是在1990年是与香港“百代唱片”签的合约罢了，而且因为当初“百代唱片”对于内地音乐市场的开拓不力，而最终导致了“出口”的常宽反而成为了“内销的积压品，甚至也错过了中国摇滚乐市场最好的那几年，以至于如今老字号的中国摇滚乐迷，哪怕就是知道常宽是个搞过摇滚的老同志，也很少会有人了解他到底有些什么作品。 事实上，常宽在北京摇滚圈的辈份可不低，早在1987年他就已经和张卫宁（田震《田震》、郑钧《赤裸裸》等专辑制作人）、陈劲两人组建了“宝贝兄弟”乐队，该乐队日后也曾以“状态”、“大鸟”等名活跃于北京摇滚圈。而常宽在1991年于香港“百代唱片”公司发行的首张专辑《重新计划现在》，也正是与“宝贝兄弟”乐队合作录制的一张充满着乐队色彩的个人专辑，只不过当初的乐手阵容中没有了张卫宁也没有了陈劲，而是改成了“西北鼓王”赵牧阳和日后成为张炬替身的“唐朝”乐队贝司手顾忠。 常宽为什么在内地知名度不高？固然有当时香港“百代唱片”无心开拓内地市场的原因，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常宽音乐曲风，因为它既不人文又无历史，既没有粗犷的声线，也没有充满愤怒和抗议的精神，而这些恰恰是能够在中国摇滚乐坛留下历史地位的必选路线，哪怕仅仅只是选择一个，而与这些一个都不沾边的常宽自然就因此而受到了冷落。 早年，常宽曾经以一曲《奔向爱的怀抱》获得在日本东京所举行的第十六届世界音乐节“总指挥奖”，也就是在此后，常宽与日本流行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而众所周知年少时的音乐观一旦确立，其后就很难改变，再加上常宽的家庭环境和自我的生活环境，也注定了他的摇滚乐没有早期北京摇滚乐那种寻根的迷惘和对现实的愤怒，因为他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愤怒，所以他的音乐里也就没那么多愤怒，甚至他也没有假装愤怒，像一些天天吃肉却天天唱着没肉吃的伪摇滚伪愤青那样，而只是干净纯粹的唱着他生活中的那点小抱怨、小理想、小矫情。可惜在当时的中国摇滚乐坛，在只有你歌唱愤怒才具备摇滚资格的历史环境下，常宽的真实反倒成为他受冷遇的主要原因。 《今天的一切》是常宽加盟“百代唱片”后的第二张专辑，也是最后一张专辑。专辑依然保留了常宽自己的吉它和赵牧阳的鼓，并在这个基础上又邀请了贝司手佐滕诚也等乐手参与录音。专辑的所有作品均显得短小精炼，时间长度都控制在三分钟左右，听来让人一气呵成却也有点意犹未尽的遗憾。在制作上有着很浓重日系主流摇滚手法的常宽，倒是没有在精致这一点上向日本人看齐，而是在音乐中依然保持住了老北京的糙和摇滚乐应该有的血性。专辑同名曲《今天的一切》巧妙地将吉它效果器中的金属音色和布鲁斯音色折中，热血沸腾中还留存着那么一点点黑丝绒般复古的华丽色彩，如果你印象中的常宽就是那个爱唱软绵绵歌曲和演些杂牌电视剧的二流演员的话，那么这首歌曲的重和燥绝对会超出你的想像。《杞人忧天》则又是日本流行摇滚曲、北京腔的民谣和原声布鲁斯的嫁接产品，词作也是一种楞头青式的思考与反思，堪称是常宽风格的集成之作。《给你的Reggae》无疑是中国摇滚乐坛继老崔的《从头再来》之后第二首纯粹的Reggae作品，尽管歌词部分被常宽选择了调情的主题，不过能用这么一首充满牙买加风情的歌曲来泡妹妹，情调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千万不要让Bob Marley在天堂听见。《给你的Rock&Roll》和《缴枪不杀》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很老炮的Hard Rock曲风，这样的曲式和范儿，如果在小Pub演出，一定会有很好很High的效果。《夏日》和《最好的结果》则是一喜一悲的两首情歌，前者纯情的几乎让人觉得自己不干净，尤其是曲中那段Solo更是唯美的叫人忘了世上还有摇滚乐这东西；后者则是一首值得吉它青年好好学习的入门弹唱曲，歌词中最赞的一句就是“你说我这样的人，只有吉它会嫁人我；我说吉它是上帝，你是我老婆”，换成纯粹愤青的话，估计早就吉它是上帝，情人算个屁了。你瞧常宽还是聪明人不是，两边都不得罪。专辑最后有一首《新的享受》原词来自汪国真，一个曾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诗歌大潮中志得意满的弄潮儿人物，以高产量和小聪明著称，而为什么常宽没有选择海子、骆一禾、戈麦或者黑大春的作品，其实从这里也很容易看出常宽本人的艺术趣味。 其实，这张专辑也曾经在1993年被浙江音像出版社引进至内地发行了卡带版本，但发行商本身的推广不力，也让这张专辑几乎没有弄出多大动静就迅速退市，只幸运了一帮靠绝版音乐作品囤积居奇、倒买倒卖的投机分子。不过这也是当时许多出口转内销歌手尴尬的命运，好不容易去了资本主义市场出人头地了，却反而在荣归故里后不招人待见了。当然，常宽之所以不在内地摇滚迷中受欢迎，香港“百代唱片”以很香港的方式将他包装成一个细致、细腻的摇滚青年的方式，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不过，我还是要为这张专辑的受埋没叫屈，尽管它没有崔健的一剑封喉，也没有张楚的慧眼识世，更没有“唐朝”的史诗结构，但它却自始至终充满着活力，属于很真实的年轻和城市，虽然它没有像中国许多经典摇滚专辑那样苦大仇深或者乐于自虐，但它的血气方刚却同样真实并足以让城市里年轻的你叫爽。只要你不是一个总是把摇滚乐想得很复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