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澜之音《汪曾祺：茶干》[MP3_LRC]

[00:00.00]90听音乐网 www.90T8.com  [00:06.21]童年 [00:07.13]林家有个卖油翁 [00:10.21]每天晃香油的时候 [00:12.89]锅底与石块碰撞的当当声不绝于耳 [00:17.47]炒芝麻和芝麻油的香味浓浓的充斥于空气中 [00:23.43]这么多年过去了 [00:25.03]邻居早已不从事这个行当 [00:27.39]但是香油铺的记忆却和我的童年分不开了 [00:33.79]与您分享汪曾祺的文章茶干 [00:51.86]家家户户离不开酱园 [00:56.37]开门七件事 [00:58.45]柴米油盐酱醋茶 [01:01.83]倒有三件和酱圆有关 [01:06.83]油 酱 [01:08.73]醋 [01:11.71]连万顺是东街一家酱元 [01:16.59]他家的门面很好认 [01:18.39]是个石库门 [01:20.57]麻石门框 [01:22.15]两扇大门包着铁皮 [01:24.59]用**铁钉钉出如意圆头 [01:29.21]本地的店铺一般都是铺榻子门 [01:33.34]十二块 [01:34.38]十六块门板 [01:36.30]晚上上在门槛的草里 [01:38.56]白天卸开 [01:41.90]这样的石库们的门面不多 [01:45.32]城北只有那么几家 [01:48.22]一家恒泰荡 [01:49.78]一家裕丰南货店 [01:53.19]恒泰荡倒闭了 [01:55.53]裕丰失火烧掉了 [01:57.91]现在只剩下北市口老郑大棉席店和东街连万顺降园了 [02:06.63]这样的店面是很神奇的 [02:10.48]尤其显眼的是两边白粉墙的两个大字 [02:15.08]黑漆漆出来的字高一丈 [02:19.76]顶天立地 [02:21.10]笔画很粗 [02:23.32]一边是酱 [02:25.80]一边是醋 [02:30.40]这样大的两个字全程再也找不出来了 [02:35.10]白墙黑字 [02:36.80]非常干净 [02:38.72]没有人往墙上贴一张红纸条 [02:41.52]上写出卖众伤风 [02:44.22]一看就成功小孩子也不在墙上写小三子吃狗屎 [02:53.12]殿堂也异常宽大 [02:56.65]西边是柜台 [02:58.31]东边靠墙摆了一溜豆绿色的大酒缸 [03:03.27]酒缸高四尺 [03:05.13]莹润光洁 [03:06.87]这些酒缸都是密封着的 [03:09.56]有时打开一缸 [03:11.20]由一个徒弟用白铁机桶把桶挤在酒坛里 [03:16.58]酒香四溢 [03:18.22]飘得很远 [03:21.50]往后是一个很大的院子 [03:25.15]青砖铺地 [03:26.81]整整齐齐排列着百十口大酱缸 [03:30.95]酱缸都有个帽子一样的白铁盖子 [03:35.05]下雨天盖上 [03:37.89]好太阳时揭下盖子晒酱 [03:42.35]有的酱缸当中掏出一个深洞 [03:45.35]如一口小井 [03:47.79]原汁的酱油从井壁渗出 [03:51.51]这就是所谓抽油 [03:56.35]西边有一溜走廊 [03:58.49]走廊尽头是一个小磨坊 [04:02.78]一头驴子在里面抹芝麻或豆腐 [04:07.84]靠北是三间瓦房 [04:10.76]是做酱菜 [04:12.08]切萝卜干儿的作坊 [04:14.62]有一台锅灶 [04:16.20]是煮茶干用的 [04:20.00]从外往里到处一看 [04:22.88]就知道这家酱园的底子是很厚实的 [04:26.74]单是那百十缸匠就值不少钱 [04:32.56]连万顺的东家姓连 [04:35.32]人家当面叫他连老板 [04:37.66]背后叫他连老大 [04:40.15]都说他善于经营 [04:42.05]会做生意 [04:44.27]连老大做生意无非是那么几条 [04:49.95]第一 [04:50.99]信用好 [04:53.65]连万顺除了做本街的生意 [04:56.49]主要是做乡下生意 [04:59.04]东乡和北乡的种田人上城把船停在大闹 [05:04.02]拴好了船绳 [05:05.44]就直奔连万顺打油买酱 [05:10.97]乡下人打油都用一种特制的油壶 [05:14.61]广口深高 [05:16.73]外面挂了酱黄色的釉 [05:19.49]壶间有四个饵耳 [05:22.29]里拴了两条麻绳作为拎手 [05:26.41]不多不少 [05:27.61]一壶能装十斤豆油 [05:31.39]他们把油壶往柜台上一放 [05:33.75]就去办别的事情去了 [05:36.39]等他们办完事回来 [05:38.23]油已经打好了 [05:40.21]油壶口用厚厚的桑皮纸封的严严的 [05:45.31]桑皮纸上盖了一个墨印的圆印连万顺迹 [05:51.93]乡下人从不怀疑油的分量足不足 [05:55.17]成色对不对 [05:56.93]多年的老主顾了 [05:58.55]还能有错 [06:01.43]他们要的十斤干黄酱也都装好了 [06:05.05]装在一个元宝型的粗面浅筐里 [06:08.37]筐里衬着荷叶豆酱 [06:11.05]拍的实实的酱面印了几个红曲印的印记 [06:16.57]也是圆形的 [06:20.33]乡下人付了钱 [06:21.83]提了油壶酱筐 [06:23.67]道一声得罪就走了 [06:29.03]第二 [06:30.47]连老板为人和气 [06:33.32]乡下的熟主姑来了 [06:35.14]连老板必要起身招呼 [06:37.50]小徒弟立刻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 [06:41.82]他家柜台上随时点了一架盘香 [06:45.50]工人救火吸烟 [06:49.13]乡下人寄存一点东西 [06:51.47]雨伞 [06:52.51]扁担 箩筐 [06:54.47]梨滑 [06:55.57]坛坛罐罐 [06:57.13]连老板必亲自看着小徒弟放好 [07:00.51]有时竟把准备变卖或送人的老母鸡也寄放在这里 [07:07.51]连老板也要看着小徒弟把鸡拎到后面廊子上 [07:11.87]还撒了一把酒糟喂喂 [07:15.39]这些鸡的鸡爪虽被捆着 [07:18.07]还是卧在地上高高兴兴的着食 [07:21.25]一直吃到有点醉醺醺的 [07:23.83]就闭起眼睛来睡觉 [07:29.58]梁老板对孩子也很和气 [07:33.04]酱圆和孩子是有缘的 [07:36.56]很多人家要打一点酱油 [07:39.04]打一点醋 [07:40.54]往往派一个半大孩子去 [07:44.10]妈妈盼望孩子快些长大 [07:46.52]就说 [07:47.94]你快长吧 [07:49.46]长大了好给我打酱油 [07:51.82]去买酱菜 [07:54.68]这是孩子乐意做的事 [07:58.18]梁万顺家的酱菜样式很齐全 [08:02.27]萝卜头 [08:03.37]食香菜 [08:04.61]酱红根 [08:05.83]糖醋蒜 [08:07.47]什么都有 [08:10.18]最好吃的是甜酱甘露和麒麟菜 [08:15.07]甘露本地叫做罗洛菜 [08:19.09]极细嫩 [08:20.65]麒麟菜是海菜 [08:22.67]翻很多叉 [08:24.03]样子有点像画上的麒麟的脚 [08:26.99]半透明 [08:28.29]嚼起来脆脆的 [08:31.13]孩子买了甘露和麒麟菜 [08:33.51]常常一边走一边吃 [08:38.95]一到过年 [08:40.51]孩子们就惦记上连万顺了 [08:43.79]连万顺每年预备一套锣鼓家伙 [08:46.91]供本届的孩子来敲打 [08:50.07]家伙很齐全 [08:51.83]大锣 小锣鼓 [08:54.77]水叉 [08:55.81]碰钟一样不缺 [08:59.76]初一到初五 [09:01.32]家家店铺都关着门 [09:04.08]几个孩子敲敲石库门 [09:06.50]小徒弟开开门一看 [09:09.30]都认识 就说 [09:11.10]玩儿去吧 [09:14.51]孩子们就一窝蜂奔到后面的作坊里 [09:17.89]操起案子上的锣鼓 [09:19.87]乒乒乓乓敲打起来 [09:23.47]有的孩子敲打了几年 [09:25.75]能敲出几套十番 [09:28.25]有板有眼像那么回事 [09:33.13]这条街上 [09:34.45]只有连万顺家有锣鼓 [09:37.43]锣鼓声使东街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09:42.19]瞧够了 [09:43.49]又一窝蜂走出去 [09:45.85]各自回家吃饭 [09:51.23]到了元宵节 [09:53.07]家家店铺都赏灯 [09:55.97]连万顺家除了把四张玻璃宫灯都点亮了 [09:59.73]还有四张雕镂的很讲究的走马灯 [10:04.03]孩子们都来看 [10:06.81]本地有一句歇后语 [10:09.68]乡下人不时 [10:10.90]走马灯又来了 [10:14.12]这四张灯里周而复始 [10:16.80]往来不绝的人马车炮的灯影 [10:20.30]使孩子百看不厌 [10:24.16]孩子们都不是空着手来的 [10:26.90]有的牵着兔子灯 [10:28.96]推着绣球灯 [10:30.96]系着马灯 [10:33.36]灯也都是点着了的 [10:36.06]灯里的蜡烛快点完了 [10:38.46]严老板就会捧出一把新的蜡烛来 [10:41.48]让孩子们点了换上 [10:44.92]孩子们于是个人带着换了新蜡烛的纸灯呼啸而去 [10:53.56]预备锣鼓 [10:55.26]点走马灯 [10:56.88]给孩子们换蜡烛 [10:59.48]这些连老大都是当一回事的 [11:03.59]年年如此 [11:05.15]从未疏忽 [11:06.19]忘季的时候 [11:07.99]这成了制度 [11:09.69]而且简直有点宗教仪式的味道 [11:16.61]阎老大为什么要这样郑重的对待这些事呢 [11:21.14]这为了什么目的 [11:22.76]出于什么心理 [11:24.66]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11:29.72]第三 [11:30.86]连老板很勤快 [11:34.14]他是东家 [11:35.56]但是不当甩手掌柜的 [11:38.59]大小事他都要过过目 [11:41.31]有时还动动手 [11:43.93]切萝卜干 [11:45.15]盖酱缸 [11:46.36]打油打醋 [11:48.71]都有他一份 [11:51.63]每天上午 [11:52.79]他都坐在门口晃麻油 [11:55.73]炒熟的芝麻磨了是芝麻酱 [11:58.97]得盛在一个浅钢盆里晃 [12:03.41]所谓晃 [12:05.01]是用一个紫铜垂出来的中空的圆球 [12:08.81]圆球上结一个长长的木把 [12:12.71]一手执把 [12:14.13]把圆球在麻酱上轻轻的压 [12:17.41]压着压着 [12:18.85]油就渗出来了 [12:21.27]酱渣子沉于盆底 [12:23.59]麻油浮在上面 [12:25.71]这个活很轻松 [12:26.65]但是费时间 [12:30.79]连老大在门口晃麻油 [12:33.37]是因为一边晃一边可以看看过往行人 [12:38.25]有时有熟人进来跟他聊天 [12:41.37]他就一边聊一边晃手里嘴里都不闲着 [12:45.85]两不耽误 [12:48.35]到了下午出茶干的时候 [12:50.63]酱员上上下下一齐动手 [12:53.97]连老大也算一个 [12:57.91]茶干儿是连万顺特制的一种豆腐干儿 [13:02.29]豆腐出劲渣 [13:04.09]装在一个一个小铺包里 [13:06.59]包口扎紧 [13:08.03]入锅麻好 [13:10.15]投料 [13:11.81]加上好抽油 [13:13.77]上面用石头压实 [13:15.83]文火微煮 [13:18.33]要煮很长时间 [13:21.06]煮得了 [13:22.04]再一块一块从麻包里倒出来 [13:25.92]这种茶干是圆形的 [13:28.14]周围较厚 [13:29.50]中心较薄 [13:31.22]周身有蒲包压出来的细纹 [13:34.48]每一块当中还带着三个字 [13:37.96]连万顺 [13:41.07]在扎包时 [13:42.01]每一包里都放进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木牌 [13:46.35]木盘上刻着字 [13:48.85]木牌压在豆腐干上 [13:51.09]字就出来了 [13:54.63]这种茶干外皮是深紫黑色的 [13:58.61]掰开了里面是浅褐色的 [14:02.99]很结实 [14:04.25]嚼起来很有嚼劲 [14:06.29]越嚼越香 [14:07.89]是做茶的妙品 [14:10.03]所以叫做茶干儿 [14:14.46]连老大煎制茶干是很认真真的 [14:18.64]每一道序序都许马虎 [14:21.88]连万顺茶杆的牌子闯出来了 [14:25.60]车站 [14:26.62]码头 [14:27.80]茶馆 [14:28.80]酒店都有卖的 [14:32.19]后来竟有人专门买了到外地送人的 [14:36.75]双黄鸭蛋 [14:38.33]醉蟹 [14:39.45]董糖 [14:40.79]连万顺的茶干 [14:42.81]凑成四色礼品 [14:44.79]馈赠亲友 [14:46.37]极为相宜 [14:52.01]连老大就是这样一个人 [14:55.59]一个开匠员的老板 [14:58.23]一个普普通通正正派派的生意人 [15:02.81]没有什么特别处 [15:05.57]这样的人是很难写成小说的 [15:10.86]要说他的特别处也有 [15:14.74]有两点 [15:17.16]一是他的酒量极大 [15:20.68]他以酒代茶 [15:23.64]他极少喝茶 [15:25.56]他坐在账桌上算账的时候 [15:28.02]面前总放着一个豆绿茶碗 [15:31.94]碗里不是茶 [15:33.64]是酒 [15:35.24]一般的白酒不是什么好酒 [15:39.04]他算计笔 [15:40.48]喝一口什么也不就一天老这么喝着 [15:46.20]喝完了就自己去打一碗 [15:50.12]他从来没有醉的时候 [15:54.50]二是他说话 [15:55.98]有个口头语的时候 [16:00.08]什么话都要加一个的时候 [16:04.89]我的时候 [16:06.25]他的时候 [16:07.95]麦子的时候 [16:09.45]豆子的时候 [16:11.17]猫的时候 [16:12.55]狗的时候 [16:15.41]他说话本来就慢 [16:17.23]加了许多的时候就更慢了 [16:21.91]如果把他说的的时候都删去 [16:24.79]他每天至少要少说四分之一的字 [16:33.21]连万顺已经没有了 [16:37.01]连老板也故去多年了 [16:40.24]五六十岁的人还记得连万顺的样子 [16:43.48]记得门口的两个大字 [16:45.90]记得将园内外的气味 [16:48.76]记得连老大的声音笑貌 [16:51.62]自然也记得连万顺的茶干 [16:57.46]连老大的儿子也四十多了 [16:59.96]他在县里的副食品总店工作 [17:04.06]有人问他 [17:06.54]你们家的茶干为什么不恢复起来 [17:11.82]他说 [17:13.88]这得下十几种药料 [17:16.24]现在谁做这个 [17:22.22]一个人煎制的一种食品 [17:24.52]成了一地方具有代表性的土产 [17:28.28]真也不容易 [17:31.12]不过 [17:32.87]这种东西没有了也就没有了 [17:38.71]哎 [17:40.15]哥 [17:46.49]哎哎 [17:57.08]现代人做个什么铺子 [17:58.94]很难再单纯的以产品的品质作为竞争的优势了 [18:03.48]商家更注重流量 [18:05.28]更重效率 [18:06.48]更关心收入本身 [18:08.58]我们消费者呢 [18:09.80]在购买商品的时候 [18:11.56]也去关心他是不是便利 [18:14.00]是不是在感受上觉得划算 [18:17.02]嗯 [18:17.50]而少去关心商品被倾注了怎样的心血 [18:23.16]我不知道这样的买与卖的默契 [18:26.96]会给生活带来更多怎样的变化 [18:30.10]但是我们明显能够觉察到 [18:32.44]有些东西 [18:33.88]没有了 [18:34.82]就是没有了 [18:37.90]感谢您收听我的分享 [18:39.46]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三六五读书 [18:42.44]收听更多主播音频 [18:44.88]我是超宇 [18:46.04]祝您晚安 [18:48.10]明天见